第84章 秋月(二)
空荡的山道,一只只有一只眼的土狗,还有一个孤单的身影,在清冷秋月下显得格外孤独。 小土狗被高旗抱捧着,却是毫无挣扎,它轻轻呜咽着,仿佛在对高旗诉说人间的残忍无情。 “莫回头...” 高旗一手握住小土狗的头部,只要他一用力,便能将小土狗残留的生命夺去。 “嗷嗷嗷...嗷...” 小土狗低声叫着,伸着舌头舔了舔高旗的手心。 高旗微微一愣,便又松下掐握小土狗头部的手。 “你被人丢了...丢在这个陌生的世界...丢在你开不了口的地方...丢在你什么也不会的地方...” 高旗定定的看着眼前脏臭的土狗,却是仿佛魔怔一般的说道,他静静站立了好一会,才回过神来。 高旗抱着脏兮兮的小土狗,迈着步子继续朝县镇里走去。 “没人要你...我要你好了...” 高旗细细碎碎的说着,一边抬头看着秋月,便是摇晃着流失大量鲜血的身体。 “你就叫...十月...” ... 这个世界,狗永远是狗,而人未必永远是人... 比如高旗,他从没觉得自己像一个人。 深夜,高旗驾车来到一处宠物诊所,并拨打了上面那大的要命的电话号码广告字,花了不菲的价格,才请来医生开门为十月救治。 当然要不是看着那三千元的诊费,面前这位眼镜医生或许不会多看十月一眼。 十月是条土狗,属于华夏国典型的乡村“大黄”,只是它的尾巴有些小卷,像极了猪仔的卷尾。 在华夏国,土狗可是很不被人珍惜的,就像土猫,而在国外,华夏的土狗土猫反而十分受人喜欢,原因其实很简单,土猫土狗皮实,聪明。 但是华夏国也是神奇的国度,街面你可以看到遛泰迪遛金毛甚至遛“恶霸”的人,却完全找不到遛本国中华田园犬的人。 中华田园犬现今要么在街头流浪,要么被弃荒野,要么被束一辈子看家护院,要么...被端上了餐桌... 狗永远是狗,不论品种如何,而人未必一直都是人,有时候这人...还不如狗... 高旗看着宠物医生处理着十月身上的脏污,便是摸了摸十月的头。 十月极其听话的一动不动,只是偶尔入耳的水会让它抖抖耳朵,它的眼睛是瞎了,治不了了。 十月只有一只眼睛。 高旗抬手摸着十月的时候,十月亦是抬头舔了舔高旗的手心。 “这狗很聪明的。” 那医生边清洗边说到,“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残忍,这眼睛怕是被人故意砸的。” “哦。” 高旗看着十月舔着自己的手心,便是动了动手指,并没有接医生的话语。 那医生看着满脸苍白的高旗,便是开口说道,“你生病了?看着脸色不太好啊。” 高旗歪了歪头,便是看着医生,然后他收回手问道。 “你会缝伤口么?” ... 夜晚,旅社。 高旗将一条浴巾铺在地上,然后将吃饱喝足的十月放在浴巾上,随即自己便上了床躺着。 他随手拿着一本杂志,翻看着杂志里的各种内容。 他需要不断学习,学习什么都好,因为附身前的空白让他对这个世界缺少认识,虽然他没指望能从杂志上学到什么,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强。 “啪嗒!” 十月躺在浴巾上转了转圈,然后却是猛然一冲,似乎想要上床,可惜十月短腿,只一头撞在床垫上,然后又掉了下去。 而它掉下去后,又绕了绕圈,再一次猛然冲向床铺,可惜毕竟床高犬小,它小小的瘦腿撑在床上,双腿不断蹦跶,依旧没有撑上来。 “...” 高旗颇有兴趣的看着十月“胖子翻墙”,便拎起十月放在床边,十月在床上被褥上绕了绕圈,然后卷着一团卧在高旗身侧。 高旗双眼平淡的看着十月,然后取着药物吃着。 百年后的世界,科技高速发展,亦是有了许多新型药物,以往伤势严重,他也只需要进入独立购买的诊疗仓便可治愈,而现在,他只能通过网络引擎搜索来的药物不断食用。 百年变数太多,他甚至连药都不怎么会配置,都需要重新学习掌握。 高旗一手按在十月的身上,十月抬着头舔了舔高旗的手,然后哼的一声吐息,又垂下了脑袋。 高旗愣愣的看着十月发出的吐息,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十月仿佛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。 他没觉得自己救一条狗狗有多高尚,当然可能有些人会觉得救条狗狗不如救个人,救条狗狗不如少杀个人...只是对于高旗来说,他只是一时感觉想要收养,并没有其他什么念头。 小旅馆永远都有缠绵的旋律,而高旗永远没有生活情趣,只是那十月抬着头看着四处墙面,竖着耳朵听着申吟,却是按了按爪子,不断发出呜呜呜的威胁声。 ... 三天后,高旗回到永市。 紫金学府里,王盈盈正在兴致勃勃的遛猫,她扭头看着一辆红色奥迪,便是以为高旗回来了。 毕竟家里本就有了一辆,虽然两辆并不相同。 “嘎噗!” 高旗关门下车,而他的身后跟着一只小土狗。 只是这只小土狗一只眼睛灰白,看着十分令人怜惜。 “你出去这么久...就为了这只狗狗?” 王盈盈拖着小橘猫钱钱,看着高旗下车,便是大声喊到。 高旗看了王盈盈一眼,他懒得跟王盈盈争论理论或者议论,直接问道,“阿布呢?” “布jiejie在楼上做饭。” 王盈盈看着一蹦一跳的小土狗,却是一惊,“天呐!它眼睛怎么了!” “路边捡的,他眼睛坏了。” 高旗平淡的说道,一边与王盈盈走在绿地上。 阳光游走,家里美人烹饪待归,身旁幼小相随,似乎没有比这再好不过的岁月了。 “钱钱!咬它!” 不想王盈盈颇为邪恶的声音顿时打破了高旗短暂的舒适。 他看了眼全身炸毛作攻击状态的钱钱,又看了看一蹦一跳憨态可掬的十月,便是摇了摇头,“快上楼去,你伤口没好,晒太久不行,忘了医生说的了?” “哦,我这不带钱钱解决生理需要么...” 王盈盈一边嘟着嘴,一边拖着钱钱跟在高旗身后。 猫狗初见,本性自然是排斥敌对,当然时间一久,可能一月可能一年,或许就会好转了。 甚至还有它们还可能相依而眠。 似乎没有什么能逃过时间无形的捏揉。 一大一小,一猫一犬,就这般上了楼,画面诡异,却也颇有意思。 进门后,高旗便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阿布。 “你回来了...” 阿布看见高旗回来,赶忙擦着手,只是她微微一愣,似乎想要伸手去摸高旗脸部的疤痕,又似乎觉得这个举动过于亲昵,于是又硬生生止住自己的动作。 “啊。” 高旗将手里的狗粮等物件放下,便是说道,“辛苦你了。” “不...不会...” 阿布局促的擦了擦手,她要是自己与王盈盈在家,倒是十分舒畅自由,只是一遇到高旗,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。 “哦对了...我煮了稀饭...” 阿布颇为尴尬的打破沉静说道。 王盈盈解开遛猫绳,钱钱便撒腿跑的无影无踪,她颇为嫌弃的看了眼钱钱的没出息,便是眨着眼睛起身看着高旗与阿布说道。 “要我离开一下,让你们俩羞羞吗?” ... 这像是一个完整家庭,华夏国无数完整家庭的简单缩影,一桌一餐三人。 只是这一桌没有与寻常人家一样,或讨论孩子成绩,或谈论公司业绩,或者谈论...人间的小八卦。 餐桌上,阿布小口吃着饭,王盈盈一脸无奈的咬着青菜,仿佛青菜与她有深仇大恨一般,而高旗也是面无表情的吃饭。 三人无言,只有一条狗欢快的舔着瓷碗,瓷碗摇晃,不断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。 “医生说还要治疗多久了么?” 高旗眼角扫过正嚼着青菜的王盈盈,便是问向阿布。 阿布微微一愣,想了想说道,“还要半个月...” 王盈盈撇撇嘴说道,“她当然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了...” 高旗毫不在意的继续吃饭。 清粥小菜,只有一条蒸黄鱼。 高旗看了看那黄鱼,便是看着阿布说道,“有兴趣来这里酒楼做事么...林莲不在了...酒楼没人...” “呃...” 阿布微微低着头,她很想拒绝,因为她总感觉高旗给她压力很大,大到她有时候连呼吸都不顺,可是林莲对她“很好”,这又让她感觉拒绝尴尬。 她不知道林莲是出于高旗才对她好的。 “那算了,你回福市去吧,那家小店还是由你负责好了,毕竟福市那也需要人看着。” 高旗感受着阿布的沉默,便是这般说道,他舀了舀碗里的粥,“顺便把车开走,那个临时车牌换了,车子给你了。” “呃...” 阿布眨了眨眼睛,“可我不会开车...” 高旗看着阿布,微微眯了眯眼睛。 “那就...学好了...” ... 王盈盈看着高旗与阿布“眉来眼去”,颇为不爽的说道,“高旗,我下午要去唱歌!” “不许去!” 阿布猛然扭头朝着王盈盈大声说道。 王盈盈一愣,高旗也愣住。 他还没见过阿布发这么大声音。 阿布脸色一红,便是慌忙解释道,“上次她偷偷跑出去唱歌...害我找了老半天,那个地方那么乱...” “哪有!我只是出去走了走好不...好...” 王盈盈眼角扫过高旗面无表情的面容,突然低头小口嘬着饭。 高旗定定的看着王盈盈好一会,便说道。 “以后哪里也不能去。” 王盈盈嘴角一抿着,一拍桌大喊,“你又不是我爹!” 只是她喊完,高旗与阿布都只是定定的看着她。 “不吃了!” 王盈盈撒腿便朝着卧室跑了去,然后嘭一声狠狠关上了门。 阿布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高旗,便慌忙说道。 “她就小孩子...我去看看...” 于是阿布哒哒哒的朝着那处卧室走去。 ... “汪!” 十月压低身体,冲着高旗摇了摇卷卷的尾巴,高旗放下手里的汤匙,又舀起半白的米粥。 “汪!” 十月欢快的又叫了一声。 “别叫了。” 高旗平淡的说道,然后继续吃着饭。 十月极其听话的蹲在地上,歪着头看着静静吃饭的高旗。 或许它在想,为什么有饭吃你还不开心... ... 高旗有没有不开心,他不知道,他觉得王盈盈说的也没有错,自己本来就不是她的什么人。 既然没有什么错,那他本来就不该有什么情绪。 曾经无数寂寞的训练时光,让他下意识的控制着自己的心情,自己的脸部表情,自己的心跳。 甚至自己的呼吸。 这一幕或许也与无数华夏国普通家庭饭餐情景一般,孩子脾闹难管,又或许,只是岁月揉捏浮世时,不小心的颤抖。 ... 而距离高旗九百八十公里的武市,特护病房里,柳靖抿着嘴看着手里的一张纸条。 这纸条上的地址,是林莲身份证上的地址。 那是柳靖入院手术时高旗留下的身份痕迹。 而柳靖眼神夹带着星许湿润与坚定。 “你不来找我...我找你好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