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和尚与梨花香
寒山寺并不大，依山而居，而寺庙后的山便是寒山，并未有何奇特的名字，不过寒山寺却是有名的千年古刹，香火不断。 传闻寒山寺边有座湖泊，名为“寒星”，每到夜晚，星光照耀之下，可见湖心有寒星点点，端的是神奇无比。 寒山寺香火一直旺盛，香客络绎不绝，原因不是寺庙中有什么得道高僧，也并非寒山寺有多么的富丽堂皇。 而是因为寒星湖。 传闻在每日正午，太阳直射之下，在寒星湖的湖心，可以看见自己一生的姻缘。 是以，香客众多。 殊不知，世间有多少香客愿意花上无数香油钱，为求在寒星湖一观姻缘。 而在寒山寺下，却有一个和尚。 和尚年纪并不大，模样清秀，看着还有些未脱的稚气，在这老和尚扎堆的寒山寺，实在少见。 拿着手上楠木做的木鱼，有些痴呆地看着不远处的一个波光璀璨的湖泊，此刻正是正午，无数香客相互推搡着来到寒星湖中心的一个凉亭之上。 透过一个凉亭中的一个小洞，香客们翘首以待。 “看见了，我看见了，那湖心有一女子，面貌端正，素手琼鼻，一袭宇衫若紫，端儿的是天仙般的人物，必定是我此生姻缘。” 有一三四十岁的腌臜汉子，满身泥垢，衣衫褴褛，突然激动着叫了起来。却是惹得周围不少人一阵羡慕。 听说寒山寺寒星湖凉亭姻缘测得极准，不少单身汉子与单身姑娘都慕名前来，想要前来测测姻缘，但能如愿者却在少数。 却不想，如此一个乞儿，竟然也有这般好姻缘。 许是羡慕，周围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腌臜汉子，口中念叨着为何自己没有他这番好姻缘。 若是凉亭都无法看见自己姻缘，也许自己这一生都是个光棍汉。 是以，羡慕并非没有来由。 和尚漫步走到湖边，侧目看向凉亭，手中木鱼敲得一阵乱响，时快时慢。 每到这个时候，和尚都觉得十分开心，或许是觉得那腌臜汉子找到了姻缘，听方丈说，人之姻缘乃是一生最重要的事情，关乎一辈子的柴米油盐。 和尚不懂，却也为这些人开心着。 只是和尚不明白的是，为何自己不能有姻缘。 听方丈说，一入佛门，便应抛却一生凄苦荣辱，戒荤腥，避女色，长诵佛经，做那世间苦行人。 方丈又说，世间多苦，嗔痴苦，悲喜苦，功名苦，离别苦，姻缘亦苦。 “姻缘苦？可为何人一生最重要的东西也是苦涩的呢？又有那般多的人孜孜不倦地求那所谓姻缘。” 和尚喃喃自语。 他不懂。 不懂便敲一敲木鱼吧，方丈这么说。 于是，和尚便时常待在寒星湖边，一边看着香客们为着姻缘奔波，一边敲着木鱼，长诵佛经。 长敲木鱼便可少些不懂的事情吗？ 他觉着，若是自己多敲敲木鱼，那满亭香客便能少些苦难。 至少他这么觉得。 “你这小和尚好生奇怪，怎生不在寺庙内敲那木鱼，诵那佛经，却跑到这湖边来。”一声空灵声音突然在和尚身后响起，却是惊得和尚手中木鱼都掉在了地上，滑溜着滚落湖里。 和尚慌乱着想要将木鱼捞起来，并未理会身后人。 “喂，小和尚，木鱼掉了便掉了，你们和尚还缺木鱼吗？”身后人似乎有些生气。 和尚只能难过得看着在湖里飘得越来越远的木鱼，不知所措。 若是木鱼失了，方丈必定会责骂的，这已经是和尚这月弄丢的第三个木鱼了。 和尚有些苦闷，方丈说，得失苦，和尚也觉着认同，木鱼失了，可是要抄不少佛经的。 他不想抄佛经。 “哼，一个呆子。”身后人继续道。 这时，和尚才慢慢转过头来，看向身后人，却不想，转眼便迷了眼。 “好生漂亮的女施主。” 和尚痴呆地看着，一如那凉亭中一眼看见自己姻缘的单身汉。 “扑哧~”眼前人笑了。 确实，眼前人极美，与和尚一般年纪相仿，可那三千青丝垂下，却是一张绝美的脸庞，淡淡笑着，尽管看着颇有些稚嫩。 素手雪白，明眸皓齿，目若悬星，亭亭玉立，似乎这满山风景都不如面前这俏生生的少女。 不错，少女。 和尚呆了片刻，终于是反应过来，连忙低下头，有些害羞。 方丈说，世间女人便是洪水猛兽，人间大祸，可和尚几时见过这般好看的洪水猛兽。 女人，和尚并非没有见过，每日来这凉亭寻求姻缘的姑娘便不在少数，可和尚觉得，都不及面前人这般好看。 每日听着那些个凉亭香客抓着自己描述自己姻缘有多好看，和尚从来都死一笑而过，只是今日，和尚才突然明白。 一个好看的女孩会有多好看。 不！不是好看，而是美，真正的美！ 和尚的心在乱跳着。 突然，和尚好像闻道一股极好闻的淡香，下意识地吸了几下鼻子。 “小和尚，你在闻什么？”少女好奇地看着。 和尚连忙双手合十，“施主的胭脂似乎极好闻，像是梨花一般。” “胭脂？哪有胭脂？”少女疑惑，好看的素眉微微挤在一起。 和尚道：“方丈说，女子身有馨香，便是胭脂的味道。” 岂料少女却是脸色一变，故作生气，嗔怒一般，“你那方丈定是当了一辈子的老和尚，这才拿那些浑话糊弄你。” 和尚错愕，却不知如何辩解。方丈当了几十年的和尚，在他记事起方丈便已经是方丈，自然是个当了一辈子的老和尚。 少女偷偷瞧着和尚，嘴角慢慢扬起，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，“看你样子也是从小便是和尚吧，哪里知道这些山下事。说着可怜，原本模样不错，偏要学你那方丈一般当一辈子的和尚咯。” 和尚闻言轻轻摇头，面色突然认真起来，“小僧不可怜，方丈说，红尘多苦，为脱苦海，当入佛门，若入佛门，便是一辈子苦行僧，供奉佛祖，如此才能早登极乐世界，不为世间俗事所困。” “什么？早登极乐？哈哈哈~”少女顿时闻言大笑。 和尚顿时古怪，奇怪地看着少女，却不知为何少女独自发笑。 少女哈哈大笑着，没有半点矜持的模样，和尚只能平静地等着，静候少女笑完。 “好一个呆子，你都没下过山，怎知山下红尘多苦。” “非也，世间多苦，嗔痴苦，悲喜苦，功名苦，姻缘苦，众生皆苦，若脱凡胎，便是极乐。” “可笑，我看是世间多乐，喜怒哀乐，皆为人生百态，若得功名，富贵一生，乃是人生大喜，何苦？若得姻缘，相濡以沫，荣辱与共，也好过你这般在湖边敲木鱼，诵佛经来得痛快。”少女道。 “阿弥陀佛，施主不过痴迷人，方丈说，世间多妖魔，话鬼神，rou眼凡胎，为红尘所迷，看不见人间疾苦。”和尚再次双手合十，长诵佛号。 “呸，呆子就是呆子，只知道方丈说方丈说，只怕你家方丈也是个没下过山的老和尚，难道你就没想过有一天能够下山，看一看世间到底是什么样子吗？”少女一阵鄙夷。 和尚顿时错愕，一如被道破了心事的孩童一般，神情皆言于脸上，直惊得后退一步，却不想和尚身后便是波光粼粼的寒星湖。 脚下不稳，一个踉跄，和尚朝着湖中跌落。 “小心！” 少女也是一惊，没曾想和尚这般不经吓，竟然直接跌向湖里，连忙下意识地拉了一把和尚。 只是和尚哪里是少女能够拉住的，结果便是两人双双跌入湖中。 “啊——” 一声尖叫，少女以及和尚齐齐跌入湖中。少女直吓得面无血色，疯狂地在水里划动，无数水花溅起，却是将远处测看姻缘的香客吓住了。 “快看！有人落水了！” “好像是一位女子和一个和尚。” “快救人！” 无数香客都惊叫着，只是凉亭与这湖边相距甚远，哪里来得及。 少女顿时慌乱，大为后悔为何自己要没趣来找这无趣的和尚聊天，结果跌入水中，如何得救？ 一众香客连忙朝着少女这边跑来，但少女明显不会水，只知胡乱挣扎，沉浮间又慢慢没入水中。 谁能救救我？我不想死！ 少女慌乱祈求。 谁能救救我！谁都可以，若是可以，嫁给他也行！我只求有人来救救我！ 只是，哪里有人应她，远处香客便是跑得再快，也来不及了。 本是叫天天不应，叫地地不灵的时候，少女突然感觉到一张有力手臂将自己抱起，似乎是察觉到一丝生机，少女连忙抱着那人，将身子都蜷缩在那人怀里，闭着眼，死死抱着。 而那人却也将少女腰身环住，几番划动，来到岸边，抱着少女，上了岸。 少女显然是受了惊吓，直到上岸了都不敢松开双手，只知死命抱着，似乎是怕一松开自己又落入水中一般。 “施主，您已安全，可愿松开？”那人无奈道。 少女听了，缓缓睁开眼睛，看向那人，一双空灵星眸却是缓缓瞪圆了。 那人不正是和自己一起跌入湖中的和尚么？ 只是，为何和尚眉间竟然多了一点朱砂？ 少女这才觉得自己失态，连忙松开手，顿在一边，不知所措。 和尚轻轻一笑，“施主还是回去换件衣裳吧，湖水寒冷，省得着凉。”他笑得极为干净，原本就眉清目秀的模样更是显得俊朗非凡。 只是，唯独那眉间突然出现的朱砂却显得有些妖异。 “呃，好。”少女这才反应过来，一时面色飞霞。 她缓缓转身，想要离开，却不知为何突然顿住了脚，面色犹豫。 “小和尚，你叫什么？”少女突然回头，看着和尚道。 “小僧法号空性。” “哦，原来是空性小和尚。”少女嘴角轻笑，然后转身离开。 只是还未走了几步，少女又突然转身，“喂，空性小和尚，记住，我叫洛花缡。多谢救命之恩，我会记住你的，你也快回去换身衣物吧，免得受了风寒。” 少女娇笑着，一如那梨花开放，媚了山林。 和尚轻笑着：“无妨，小僧身体特殊，从未染过风寒。” 少女突然诡异一笑，连忙转身，一蹦一跳着走远了。 ...... 果然是你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