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是所有客栈都是pk场(二合一大章)
春风如刀,视大地为砧板,众生为鱼rou。 杏花如雨,暗香盈动间,何处不是江南? 春风吹落杏花,暗香浮动见,连春风中都带了一股隐隐的香味。 春风吹到行人脸上,吹到长街的角落,也同样吹进了一间翻新的老旧客栈。 客栈没什么人,仅、一男一女,遥遥对坐于客栈大堂两端,女子头戴罩纱,将其全身罩住,腰间隐隐悬着利刃。男子一身玄衣,面容如刀刻一般,横刀也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。 而客栈的老板——一个笑得如狐狸一样的少年,与大堂内沉默肃杀的气氛形成了一个强烈对比。 是不是一股颇为江湖奇袭的画面!,若是两人之间再来一番诸如“我来了”“你不该来的”之类的对话,就更加江湖了。陆哲走出来,看到大堂内这类似武侠电影客栈对峙的经典一幕,顿时有些想笑。 正当陆哲yy着突然有个契机打破沉默,或是风铃响,或是酒博士上来送酒的那一刹那,就会出现刀光乍现,鲜血迸溅,生死立判画面的时候。 他等了小半盏茶的功夫,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。 等来的只是一阵颇为尴尬的沉默。 本来裴青奴想要替自己背后的任城公主问这位仙人弟子一些话的,但是听到“玄甲校尉”这四个字之后,顿时失去了先开口的欲望。 毕竟玄甲这两个字,全天下敢用的只有一家。这支队伍,自从玄武门之后,就很少出现在世人眼中,只知道这支可怕的军队大部分被交给了李靖,此时正在吐谷浑杀胡人。 而玄甲军的精锐中的精锐,则变成了戍卫宫禁的百骑,同时还担任着另一个绝密的任务。 谁也不会怀疑被分拆的玄甲军实力已经不如以前,随着李世民登基之后,宫中百骑的待遇乃是全军之冠,而且只有玄甲军子弟,才能入选百骑。而作为任城王情报势力的裴青奴,对于百骑的了解比一般士族反而更多。 百骑从来就不单纯是一支守卫宫禁的军队,它还是李世民最无孔不入的眼睛和暗处最锋利的剑,经过这几年的发展,百骑已经成为一个让人惊骇的庞然大物,他就像一只隐藏起爪牙猛兽,蛰伏在暗处,盯着整个大唐。 而玄甲校尉,正是百骑之人的自称。 所以哪怕是诸侯王手下的情报头子之一,裴青奴亦不敢对一个小小的玄甲校尉掉以轻心。 而这边的宇文银也是不好开口。当然,他顾忌的不仅仅是裴青奴,更大的原因还是陆哲。 当日,长安的那位看过任城王女送来的密奏之后,当夜就派玄甲校尉前往陈州。而玄甲校尉们到了陈州的第二天,一支五百人的队伍就扮做商人,分几路进入吐蕃。 他们的任务有两个,一是验证绑腿和高原反应的真实性,二是彻底调查这山水郎事情是否属实。 而宇文银,正是负责调查山水郎之人。 原本他以为这个山水郎无非方士一流,但是随着他深入调查,越来越心惊,无论是在统军府展露出来的庙算和兵法,还是利用观鱼会,成功猜测出官家心意,成功在山西山东士族的小小交锋中全身而去,成为了受益者之一,证明其此子对于天下局势似乎极为清晰,甚至仅仅利用小小磐石镇,将天然居打造陈州名胜之一,都证明此子绝不是方士一流。 而此子身上的种种奇术,更是让人心惊。且不说身怀生死人rou白骨的华佗之术,最让人吃惊地是,便是那传得神乎其神地召雷术了。 宇文银之前也见过吐蕃人,俱是眼神凶狠桀骜不驯之辈,可是当提起这位仙人弟子之时,那些在陈州天镜寺治疗的吐蕃人俱是个个露出恐惧神色,嘴里不停念叨着他听不懂的经文,甚至有人还朝西方跪下了。 他也去见过统军府的兵士,发觉无论是兵士还是被称为白袍郎的薛奉义,提起当日所发生之事,眼神中俱露出震惊和害怕,看着府兵的样子,宇文银就知道这支军队已经废了,哪怕勇武依旧,下次再遇到这位山水郎的时候,哪怕对方一动不动,亦不敢动其一根毫毛。 就跟那帮吓破了胆的吐蕃人一样。、 当然,陈州城外那个大坑和那颗被“雷击”的大树,宇文银也去看过,此刻已经香火鼎盛,那颗雷击木还被不少小民砍下一小块,带回家辟邪。 仔细勘察之后,宇文银不得不承认,非人力所为也。 经过这一番调查过后,宇文银对于这位仙人弟子有个了初步侧写,身怀奇术,精通兵法术数,文采斐然,无视世俗礼法(观鱼会打脸郑太守),心思机敏(看破三家布置,与任城公主交易),视世人如草芥,对大唐有归属感(一言不合就要将吐蕃人全灭,但是还是给刊江府兵一次机会),目的不明(为何看中了磐石镇,在镇上置业)。 看到这个结论之后,宇文银也不仅有些质疑起来,此人莫不真是仙缘惊天,乃是仙人弟子?否则无法解释此人小小年纪所作所为。 所以,当有人向他报告,仙人弟子再次出现在天然居的时候,宇文银第一时间就赶到了。刚刚天然居发生的事情,他全程看在眼里,看着那位少年谈笑之间,与三位士族郎君一起,将一起对于天然居名声有妨害的事情化作好事,心里对于这位山水郎的重视程度,又提高了一个等级。 若是乃久经世事之人,做出此番应对也还罢了,但此子不过年未弱冠,便如此长袖善舞,光是这份心智,堪称妖孽也。宇文银暗自赞叹道。 不过,看到陆哲与三位顶尖士族子弟谈笑风生,再加上前几日调查到的,此人似乎不怎么在乎人命这一条,宇文银倒是有些发怵了。 万一自己来意被其知晓,自己被他一雷劈死了怎么办?自己死了是小事,但是让一个无视世间法度且精通兵法奇术的小妖孽从此记恨上大唐,以后怕是要头疼。 宇文银所接到的命令,就是将此子“请”回长安,现在看到裴青奴,三位郎君,还有据说是九头蠪蛭的定明大和尚均在此的情况。宇文银不仅有些头疼了,深怕出了什么偏差。 之所以让宇文银如此烦恼,原因就是百骑的“请”,一般都跟秘密抓捕和软禁审问画上等号。现在看到此子比传闻中可能还难缠,宇文银不禁有些束手束脚。 所以,几人彼此见礼过后,三个人都没有说话,各自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中。 “看来武侠小说和电影都是骗人的,客栈一般打不起来呀。”看着两人俱是沉默不语,想象中的画面没有出现,陆哲有些失望了。微微叹了口气,这才走向裴青奴。 “裴娘子消息好快,哲不过回这天然居不到半日,裴娘子便大驾光临,不知娘子有何见教与哲。”见到两人不说话,空气中无形的肃杀气氛,搞得无人敢靠近,为了中午的生意计,陆哲只好自己开口问了。 “青奴自从那日得见小先生风采,念兹在兹,莫不敢忘,固而冒昧造访,聆听小先生教诲,还忘小先生莫怪。” 此番话一出,宇文银都惊了,对面那个坐的是谁?那可是被称为青鸟的裴青奴,据说其剑术高绝,死在她手里的技击好手如过江之鲫,其性好杀,一言不合便拔剑杀人,再加上裴这个姓以及任城王为后盾,便是一般的玄甲校尉,亦不敢搓其锋,竟然对这位少年如此客气,而且此女据说对外都是自称妾的,没想到在这名少年面前以青奴自称,这已经是放低姿态了。 无论是裴姓女还是剑客青鸟,整个大唐能让其放低姿态的人虽然不少,但是也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。 传闻裴青奴当日在磐石镇,竟然把主位让给了这位山水郎,看来这是真的。这位可怕无情的女剑客竟然对其尊重至此!宇文银心中一凛,似乎隐隐抓住了些什么。 “额?”赶来只为打个招呼?陆哲歪着头看着裴青奴,虽然这个动作在士族看来颇为失礼,但是裴青奴还是没有任何表示。 任谁被人扔了个炸弹在身边爆炸,以后看到此人心中也是有些心有余悸的吧。何况还是在没有见过热武器的古代。 “青奴此来并未他事,只为问候先生,顺便聆听先生教诲。”看着这位小先生在袖子里摸索什么,像极了当日的召雷前的动作,裴青奴浑身都绷紧了。 因为她知道,哪怕人的剑再快,始终也快不过雷光。 谁知道,陆哲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煮鸡子,在桌子上磕了磕,开始剥了起来。 在裴青奴惊异的目光中,陆哲不紧不慢地吃起白煮蛋来。当然,他不是对于白煮蛋有什么特别的爱好,而是在想如何隐晦地提醒任城公主,马上打完吐谷浑之后,李靖就要受到猜忌而被边缘化,侯君集也离gg不远了,李道宗作为军方另一股势力,也少不了受到波及,既然任城公主给自己买了地和房子,总要提醒对方一声不是? 于是他一边吃着白煮蛋,一边想着如何提醒任城公主。 “沅水缥缈去不还, 敢字当头人如箭。 河中斜篙卧帆前, 唯见佳人立木舷。” 直到吃完了一颗白煮蛋,陆哲才胡诌出这么一首没头没脑的歪诗,压低声音念了出来,世家出身的女剑客,听得直皱眉,不过不敢发作。 “将此诗上覆汝家公主,决不可让外人知。”陆哲扔掉蛋壳,貌似轻松地说道。 “嗯?”这下轮到裴青奴吃惊了,不过听到面前这位山水郎如此说,点头轻声应承,“青奴记下了。”说完便起身离开。 好,解决了一个,陆哲拍了拍手,招手让酒博士过来,将桌上的蛋壳收拾了。这才走到自称玄甲校尉的宇文银面前。 “某虽与宇文郎君素昧平生,但是亦知汝之来历,不知宇文郎君于哲有何见教?”陆哲笑吟吟地问,心中却是有些忐忑。 开玩笑,全天下敢用玄甲自称的军队只有一支,这倒不难猜,但是玄甲军找我干什么?是因为之前绑腿的事情还是别的其他事?陆哲虽然有些猜到,但是还是有些心中惴惴。毕竟这位宇文银,看上去就比他见过的薛奉义,多了几分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,一身玄衣的他,感觉像是夜枭一般,总觉得有些不舒服。 陆哲在这边有些紧张,但是宇文银也不松快,他虽然每天听太清陆哲跟裴青奴说了什么,但是从裴青奴立刻动身的行为看起来,这位山水郎,与任城王的联系,怕是比想象中的紧密。宇文银一边想着,一边再次拱手为礼,再次开口道。 “奉某家将军之命,请陆郎君上长安!” 宇文银一边说着,一边仔细观察陆哲的神情,这也是百骑的玄甲校尉们的必修课,通过察言观色来确定对方心中所想。 让他失望的是,对方听到之后,既没有像一般士族一样露出惊恐的神色,也不像那些“宠辱不惊”的大士族文人一般,面无表情,而是露出了一种好奇和玩味的神色,好像遇到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。 虽然放眼整个大唐来看,知道玄甲校尉的邀请是一个什么样概念的人还算不多,但是宇文银不相信这位对于天下局势如此清楚,在几大世家斗争旋涡中游走而获利,裴青奴如此礼遇之人,会不清楚哪怕一般小士族都会知道的事情。 事实上,陆哲还真不知道玄甲校尉的邀请,其实就跟后世的社区送温暖差不多。但是不妨碍他猜出背后之人的目的和来意。 现在陆哲已经百分之九十肯定,自己关于吐蕃的三策,肯定已经进入了大唐高层的视线了,虽然不一定李世民亲自看过,但是他肯定知道,不然这出身天策府,身为天子亲军的玄甲军,为何来陈州请自己上长安。 但是好玩就在于,宇文银不知道,孙思邈准备请的,给长孙皇后治病的帮手,也是自己。从这位玄甲校尉所描述的来看,下命令的乃是玄甲军的一位将军,说明对于孙思邈来请自己一事,这位玄甲军是不知情的。唯一的可能,就是玄甲军离开长安之时,孙思邈还没有救活那位贵女呢。 “宇文郎君出长安,怕是有月半时日了罢,不知这长安春色,又是如何光景呢?”仔细一计算,陆哲大概推断出这位宇文银出长安的时日,于是他故意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。 “他果然什么都知道。”宇文银浑身微微一震,随即又恢复了正常。 “果然如此!”宇文银的微小反应没有逃过刻意注视他的陆哲的双眼,这玄甲校尉果然是因为自己那吐蕃三策来的。 “哲本来也欲往长安呢,即是如此,宇文郎君且在此暂住一两日,待哲准备一二,便一同前往长安?”陆哲笑吟吟地看着宇文银,眼中满是玩味。 “军令紧急,还请山水郎即刻启程才是。”宇文银抱拳拱手,语气冷硬如刀。 “哦?哲若不做好准备,那贵人之气疾,怕是哲无能为力。”对方语气生硬,陆哲脸色没有丝毫不愉,反而笑盈盈地解释。 “贵人,气疾?”这下宇文银懵逼了,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。 “正是如此,老道邀山水郎前往长安,一同为那位贵人诊疗气疾。”孙思邈从天地石碑后出来,对着这位玄甲校尉说道。 “见过孙老神仙。”宇文银赶紧行礼,作为宫中百骑,他可是知道这位孙老神仙在官家心中的地位,几次都欲封他为国师。而且他也知道那位患有气疾的贵人究竟有多么贵不可言,这山水郎竟然得孙老神仙之邀,为那位贵人瞧病,现在别说是自己,哪怕是自家将军,也不可能“请”的动他了。宇文银恨恨地想着。 “这妖孽,莫不是早就算好?”突然反应过来刚刚这位山水郎的表情,宇文银这才反应过来,不禁有些脊背生寒。真有人能算计到如此地步乎? 给孙思邈见完礼的宇文银扭头看了一眼陆哲,发觉这位山水郎站在哪里,笑容正如这三月的春风一般。 春风虽然温柔,但是于无声处出现的温柔一刀,反而最是伤人。